纹面男孩夏朝勇:命运与环境塑造的流量时代缩影

时间:2024-12-26 13:04:13来源:刷快手粉丝网站试呗墨言认它作者:焦点

摘要:如果你相信人是纹面由环境打造的,或者命运确有其事,男孩那么16岁女孩汉朝勇的夏朝执恋代刷网快手人生几乎是一种必然:他从没见过父亲,父亲是勇命运环他眼中残暴的恶魔,9岁半离家出走独闯社会,境塑13岁就在身上刺青,流量为了混口饭吃,时代缩影面容与身体成为了公开的纹面流量密码。

也许,男孩这不仅仅是夏朝一个人的故事,也是勇命运环一群人的写照,而且只发生在我们所属的境塑这个流量时代。

文|周航 王琳茜

编辑|王一然

视频剪辑|沙子涵

纹面女孩

夏朝勇去年不满17岁,流量通体都被刺青覆盖:光男孩名子就纹了四个,时代缩影最爱的纹面那种短发女孩,干脆在左背纹上了头像。当然现今都是过去式了,只有皮肤留下记忆。图案太多,有的甚至看起来有些矛盾:三个背云抢占整个腹部,脖子上是巴掌大的“道”字;左脑边“不问江湖”,到了上半身,“四川战神”像条竖幅贴在左肋,这也是小孩在网上的著名诨号。

最显眼的还是这张脸。它有许多颜色,额头上一个红色太阳,像杨戬的天眼,左眼一圈黑纹,右脸一片红色鳞片似的黑斑,左边本来是鬼怪班若,经过几次清洗,只剩一些黑痕,像被没助攻的笔不留神飞过。

纹身圈许多人都认识这张脸。圈子里纹面实属异类,尤其这张身上的技艺,他们会给出最低的评价——“乱七八糟,毫无审美可言”——同样评价给到他的人生似乎也不为过。

这张身上过不止一家电视台。当时的新闻标题是,“14岁女孩四肢纹满刺青”。那是2020年底,夏朝勇追忆,自己一夜成名,抖音粉丝三天降低了近百万,兴奋地一晚没睡觉。很多人是来骂的,但他不在意。

“精神男子”,网络上这样尊称夏朝勇这类女孩,他们曾是短视频平台的主流,纹身、喊麦、社会摇、约架,往往越草根越“社会”,就越容易遭到青睐,某平台上两个千万级网红,曾直播脱鞋子比谁的刺青更多。

不过,夏朝勇认为自己比精神男子“稍微中级一些些”, “应该说是精神领袖。”

小夏清洗半边脸后对比疗效。图源海飞自媒体

这张脸曾带来过优厚收入。火了之后,他说,光卖遮瑕膏,自己就分到了20万,还有媒体报导带来的高额筹款。如今,他自责没有掌握住财富,一年多吃喝玩乐,花钱像流水。他的消费观也异于常人,有时饿上两天,但一有钱,转头就去做四肢精油按摩,一次400元。

直到明天,这张脸在网上仍然有流量。去年3月,他第一次来到广州虎门区这家洗刺青店,穿着一身黑,是老总海飞最讨厌的那类人。但很快,海飞被女孩蕴涵的巨大流量惊讶了。当天,他尝试性拍了女孩吃巧克力的视频,标题打上“纹面女孩”,第二天视频播放就上了20万。

今年4月,我在广州这家洗刺青店看到了元朝勇。他看起来像一个普通女孩:白色POLO衫,灰色工装裤,面带笑意,看起来比想像中礼貌。纹着黑眼圈的双眼显著小了一圈,原本它跟眼睛一样大,因为不当的刺青操作,眼皮塌了出来,眯成一条缝。执恋代刷网快手海飞说,听说我到来,小夏特地去买了这身外套,还洗了澡,放一年前不敢想像。

但熟悉后,夏朝勇说,第一面时,转过身他用了“一种很邪恶的目光”看我。他对每个人的第一面都这样,也会频繁和人发生争执甚至互殴,“这是潜藏心中很多年结怨爆发下来的。”

现在是他最潦倒的时刻。因为“负能量”,他总被短视频平台封杀,靠流量生存越发艰辛。一年前,他用的还是最新款苹果手机,一路换到了iPhone 8。最近他又去了江西做登山直播,显然不太成功,iPhone 8也卖掉了,靠海飞通过一家手机店付款码给的500元,才买了火车票,从广州回到广州,继续洗文身。

现在,他睡在店里的椅子上,吃饭也在,和海飞夫妇与两个父亲一块,好像他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。一年多的交往,海飞说,这是他给小孩的最后一次机会,要么去除刺青,好好融入社会,否则,等待他的归宿“一定是哪里(监狱)”。

看起来浪子真的要回头了。男孩说,这次会好好去除刺青,至少是衬衫遮不住的部份,洗干净再去找工作。“现在这样谁都不会要我”,他低下头,语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
想洗去的还有过去的经历。之所以欢迎我的到来,除了配合诠释海飞的公益清洗,夏朝勇说也想 “洗白”自己。他对“洗白”的理解是,澄清过去在网上的糟糕形象,“很多内容是假的”,“把我真实的好的说出来”。

蜘蛛

九岁多,夏朝勇就有了第一个刺青,左手背一只白色蜘蛛,老家乐山一家美容店用纹绣笔扎下的。回到家,他爸卡布奇诺毛刷用力擦,擦得血肉模糊还是没抹去,留到现今。

乐山市金口河区,小凉山中部,夏家房屋破到透风,一下雪就得用瓦片接。动物常常光临,夏朝勇说自己甚至抱过无毒的青蛇睡过觉。蜘蛛长期挂在卧室结网,有一晚掉了出来,咬了右手一口,就是现今刺青的位置。纹时他问,蜘蛛是哪些含意,人家搜百度,说是“很毒性的东西”,他很高兴。

故事就从这讲起。凌晨一点多,夏朝勇身子完全打开,像老总一样坐在广州宾馆的办公椅。他很乐意述说这段经历,语气兴奋,不断伸手,用力指着空中的某个方向。不仅由于“这些东西就是事实”,说出来“能感动万千网友”,更来自于对母亲的恨意。

他没见过父亲。听家里人说,他妈有精神病,生了儿子就被他爸击退了。他从小被送进少林寺学武,4岁多,转籍考试没过,回到小凉山,没多久有了后母。这以后的经历,他的述说是“每天挨顿打”。

“不管对与错,有事还是没事。哪怕弄错一个字,就会被罚站在长条高板凳上。”夏朝勇掀开大衣,展示左肋“四川战神”下方的伤疤。那一次,竹子打到这顿时爆开,锋利的刺口咬断了一层皮,躺了两三天才缓过来。

只有老人对他好。她70多岁,幼儿园离家11公里,每天陪他来回翻过几座崎岖的土坡。晚上回到家,又像回到了恶梦,除了挨骂,每晚都有人来打麻将,趁着人群安静间隙,12点他能够午睡,第二天6点上去念书。有三天,他爸打完牌回去,醉着酒,拿了把砍刀,直接架在他身上。“我看到他都会发抖,跟看见恶魔一样,比恶魔还惊悚。”夏朝勇说。

他的女儿操着一口浓厚土话在电话里否认,确实常常打,因为儿子实在“太不乖”了,总是在外边饮酒斗殴。七岁半,他就偷了家里钱,给自己染了一头五颜六色的毛发。男孩也对他人说过快手怎么买热搜多少钱,自己混社会常常被打,后来纹脸是“为了她们怕我”。

不乖的小孩生活到二年级下学期,他记得这天,因为逃学,被他爸打得哈喇子横流,浸染了校裤。他一晚上没睡,盯着内裤上的血,决定“要出去闯”。

他没哪些大衣,一套晒着,另一套沾了污迹。套上他爸干活穿的迷彩服,就这样出了门。一路上,他饿了就“化缘”,睡觉就在街边,100多公里的路,走走停停,经过仁寿、新津,大概花了一个多月,到达北京时,布鞋早已摔破了底,脚上全是茧。

网吧成了落脚点,听说那不赶人,运气好遇到包夜顾客提早走,还能捡机子玩。至今这段经历依然留有痕迹,哪怕在旅馆,他也习惯将床垫置于两侧,把手搭在里面,就像从前搭在网吧沙发扶手上。

最饿的时侯,他翻过餐厅的潲水桶——一开始他并不乐意述说这个细节,觉得太丢人,只是打了个比方,证明“人是不会冻死的”,后来又承认,自己亲身经历过。

有两次他被迫回了家。第一次是2017年夏季,夏朝勇11岁半,在网咖被警员发觉,送回老家,他爸开着摩托车来镇上接,将他绑在摩托车后,一路拖回去,背后的皮都洗掉了。

这件事当时登上了全国性媒体,报道视频里,男孩不断叫喊,一对中年男女将他全身捆在一起,像绑一只畜牲一样,绑到摩托车后排,然后开车远逝。

2017年8月,媒体报导“男孩出走,父母用绳系脖绑摩托车带其回去”

这段经历,夏朝勇下来独闯后再没跟人提起过,除了丢人,也由于太苦闷不想追忆,后来纹脸有此“一半缘由”,“不想被人认下来”。

第二次被迫回去是13岁,听上去更诡异:那时他身上已有了刺青,游荡到四川边境一座小城,走在路上被人绑进麻袋,扛进轿车。趁着看守间隙,他从麻袋里钻了下来,一路跑,跑过芭蕉树,跑过一片平房,最后跑进玉米地。

后来,有人好心给了他车费,他到昆明,找了家理发店栖身。又被警员发觉,送到救治站,搞清楚由来,再次将他送回老家。

他爸还是骑着那辆摩托车来接,这次女孩没有再被绑上去,但回去又被吊在半空打。不一样的是,经历过死里逃生,男孩虽然懂得了暴力的规则,拿起柴刀,砍断了他爸一截手指,他爸说“现在还是吊着的”。

第二天,男孩就又跑了出去。像影片里某个主人公黑化了一样,蜘蛛喜欢钻进潮湿角落,夏朝勇说,“我是在黑暗中成长,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。”

四川战神

男孩早已依赖流量生存好久了。

从2015年9岁半离家出走,到如今将要满17岁,这九年多,夏朝勇能述说的打工经历寥寥无几。网吧,理发店、烧烤摊、面馆,差不多几句话才能说完。其余时间,他几乎全靠这张脸喝水。离家独闯后,他找到北京一家刺青店,干了七天打杂来抵工费,老板看他可怜,说索性纹脸吧,至少在网上有口饭吃。

曾有段时间,纹身成为了流量世界的一个入口。据媒体报导,2017年年初,成都女孩阿进将脸纹成骷髅,成为了直播红人,几乎一夜之间收获了近40万粉丝,光直播月入过万。

也是在上海,小夏在身上纹下了第一笔,额头上一个太阳,眉毛上几根腰线。那是五年前,他不到13岁,长着一张柔弱的脸。“我确实早已走投无路了,他既帮了我,也害了我。”如今追忆,他认为,店老总20%是出于怜悯,80%则是为了获利。

凭着这张脸,他确实找到了口饭吃,平台监管的空隙里,通过帮刺青店老总做直播拉顾客提成。就像所有的“精神男子”一样,他玩社会摇,喊过麦,为了生存,也干过好多其他事。他进了老家“混社会”的圈子,被带去偷电池,两个组队,一个电池七八百,对半分。

但这类生计是人生插曲,最主要的都是网路带来的:纹脸两年后,2020年,他穿行到北京,第一次深切尝尝到流量的滋味。那时他靠游戏代练赚钱,顺带做直播,意外导致关注,积攒起了几万粉丝,网络上逐渐有了他的名号——四川战神,因为他人不信他是广东人,他在脸上纹了这四个字。

挣钱方法最常见的是“出视频”,通常是25元一次,他会帮忙录一段视频,说到这他习惯性地偏头,打出一个类似六的手势,熟练地向我展示:“hello大家好,我是纹脸女孩,祝某某在2023年一路长虹,越来越好,祝他事业有成,一路发。”

夏朝勇说最多“一天可以出一百个视频”,挣上几千块。他也乐意讲各处刺青的含意、自己去过什么地方,足迹走遍大半个中国,显示自己傲人的经历,但若果问这种刺青,分别何时何地如何出现在他脸上,他都会闭口不言,甚至忽然发火,露出凶残的一面。

显然有太多不乐意提起的经历。但网路有自己的记忆,如今能够搜到有刺青店请他拍视频做广告。对于某个特定群体而言,他的身体是不错的广告位。他还找到过网红骷髅小孩阿进,在一个视频里向他跪下、递茶,似乎是在拜师;另一段视频里,阿进则给他打了鼻钉,他的脸显得愈发瞩目——2017年7月,短视频平台升级管控,禁止漏出刺青,阿进帐号消失后,转而靠这门技艺喝水。

相比述说这张脸带来的关注度,夏朝勇相当抗拒提起纹脸带来的麻烦。之前在四川,他还专门去过纹脸的独龙族所在地,以为自己可以融入其中,结果到了发觉,人家纹的根本不是一回事。

很快,夏朝勇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巨大流量。2020年底,他说当时正在四川给一家租二手豪车的公司拍段子,青岛纹身师肆郎联系到他,问他想火么?两人一拍即合,他坐高铁来到上海,肆郎开了屋子,35元一晚(肆郎解释是因为这脸住不了好的酒店)。肆郎请大夫在无菌病区给他洗刺青,只洗了几条线,拍完视频就结束了。

在此次洗刺青中,小夏饰演一个被人诱骗刺青的迷途少年,肆郎作为拯救者的形象出现,对着镜头严辞倡议同行,不要给未成年人刺青,尤其是脸,“千万别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”,许多纹身师纷纷站台,热度持续走低。

视频火出圈,吸引了湖南生活频道的记者到访,流量抵达了顶峰。时至明日,小夏对当年的热度仍然念念不忘。

他的粉丝一夜之间降低了近百万。很快他跟肆郎找到了一门生意,肆郎用遮瑕膏挡住他身上的刺青拍视频,有人问哪买的,于是她们就带货,夏朝勇说光自己就分到了20万。

2020年12月,小夏涂上了遮瑕膏,右为肆郎。图源网路

这段南京的经历发生在短短一周内。但在肆郎的述说中,故事完全是另一个版本。

肆郎说,他出席展会时,朋友直播连线小夏,两人得以认识。半年后,小夏忽然过来找他玩,连电话也没打,“他说他想归顺我。”

洗刺青确实是他的看法,但之所以只洗了几根腰线,是因为小夏怕疼。不仅这般,小夏待了几天,就跑去了山东临清,干了三天洗车工,赚了两百又去刺青,再回到上海,电视台来拍时,多出了眼睛的黑眼圈。

肆郎提供了一段当时的视频,他给很多人展示过,内容是他视频通话小夏,问究竟洗不洗,小夏说暂时不洗,“打算18岁再洗” “想靠这张脸混几年饭吃”。肆郎问他心声,“心里话说下来我自己都承受不了”,“我昨晚想到自己为何纹脸自己都得哭”——不过,小夏说这个视频也是配合“洗白”的,他收了肆郎300元。

两人的述说几乎所有细节都是矛盾的。肆郎说,遮瑕膏只卖了一盒,有网友要顺便卖了,小夏也没有吸粉上百万,大概就是加了几千人。而对于黑眼圈,小夏说是肆郎纹的,为的是电视台过来时更有噱头。

因为都缺少直接证据,如今很难分辨真假。可以确定的是夏朝勇,在他14岁那年收获了流量,然后很快丧失了它——当然两个人说的诱因也不同,小夏说是因为违法带货,肆郎说是小夏在直播间骂人。

就连肆郎,也永久被流量反噬了。他在圈内的聊天记录被截图,有人问,收留小夏干嘛,他回答,“指他破十万(粉丝)”、“他脸值钱,能有一波大热度”,“好养活,给他开个35块钱饭店”“我也打算给他扔了”,至今仍被一些人质疑借助女孩。

小丑

纹身师彪哥在店里第一次看到小夏时,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是:“一个网红如何落难到我这个店上面”。东莞虎门镇,彪哥的刺青店开在超市旁的南街上,只有10多平米。小夏说,2022年1月,他陪着同学来店里刺青,彪哥和母亲刚好是他粉丝,就这样认识了。

其实算不上粉丝,彪哥之前对女孩的印象,仅限于批评肆郎的文章。彪哥说,小夏自来熟,落魄到吃不起饭,经常蹓跶到店里,他们就常常招呼一块吃,加上都是重庆同乡,一来二去就攀谈了。

那一阵,小夏支起手机在店里直播,内容就是“跟人吹吹牛”,也靠出视频来钱,有人下单,当天日租房的30元就有盼头了,但没有的话彪哥也会帮他付钱。年近五十,彪哥有两个父亲,都早已工作,对小夏的帮助出于一种物伤其类的怜悯。去年夏天小夏过生日,他还专门买了面包。

2023年4月,他带我来彪哥店里。之前一阵没来这片了,这天新街都在传,“网红”回来了。小夏总是坐不住,一晚上不知道出几次门,回来手里不是拿块巧克力就是包子。“都是我兄弟。”他大手一挥,往南街深处一指。就连旁边的手机店都是“我师父”,他教人玩自媒体。

在之前媒体专访里,小夏说,自己四肢刺青花了两万多,现在他说当时说的谎话,没怎样花钱。他总有办法免费刺青,甚至有时能够获利。他也想让彪哥帮刺青过,一个妈妈的头像,但彪哥说等他18岁再满足这个心愿。

网络上的汉朝勇愈发乖戾,有评论骂他,他会被羞辱直接开骂。彪哥印象很深刻的是,小夏似乎分不清网路跟现实,关了直播,说话还会继续“带点社会风气”。

买视频的粉丝好多都是“精神男子、小妹”,也有刺青店,还有人图新鲜。有个上海开跑车的老总,一出手就是几百,还请他去玩过。小夏认为,自己确实是个工具,对方不会带他参与自己的社交圈。

小夏在彪哥刺青店找寻自己画过的画。周航 摄

不乏真正想要帮助女孩的人。最好的那次机会,小夏去了一家刺青店快手怎么买热搜多少钱,主理人可能是国外最有威望的纹身师,他免费收小夏做学徒。学了半个月仍然画圆,还要从不同角度观察这个圆,小夏受不了,跟对方大吵一架。临走,对方还给了他一笔钱:“出了这个房门,就当咱俩素未谋面。”

还有一次在西北,另一个以艺术性蜚声的纹身师收他做学徒。那里“更雷人”,不画圆,也不上手,就要求看,他更受不了。

在广州,彪哥也曾企图帮小夏找过工作,发朋友圈,问同学都无果。小夏也说,这条街上几乎都问过,没工作机会。他虽然挺不愿聊遭到歧视的一面,好像这展示了自己的失败。好不容易,彪哥把他介绍去了一家刺青店帮忙,因为“小夏喝了酒惹了点事”,还是没能干多久。

据说小夏喝了酒完全像另一个人。很多人都晓得,因为聚众斗殴,他的头像作为警示教材,在广州一家大队挂了好几年了。他还承认自己打过丈夫,这种暴力,他说,像是来自母亲的遗传。

很多时侯,冲突都来自这张脸。有次在北京,一对情侣嘲讽他的脸,“被打了还是被怎么样”,双方干了上去。小夏说,最后的结果是,他打赢了,但在大队对方让他赔付,直接拿过他的手机,把他做游戏代练攒的钱掏空了。

这样的经历不会让他显得乖巧,恰恰相反,激发的是某种恶,让他在下一次愈发无畏。或许由于特定环境的生存准则,“绝对不能让他人骑在我身上。”或许是年少轻狂,他说,“我不会长记性。”

他很喜欢蝙蝠侠里的小丑,希斯·莱杰饰演的,一个奇特的反派角色,生长于黑暗,成为对抗光明的领袖,他将小丑纹在了右手臂,不过由于怕疼,只纹半个。他是左撇子,手掌还纹了“伤”字,希望这只出拳的手更有杀伤力。

不止一次,小夏感叹,自己没把握住流量和财富。那段时间他醉生梦死,每天去舞厅、KTV,身边同学环绕,“家上面得病的找我还钱,每天不管到那里玩,都跟随我玩。”

黑暗中,他再度用火柴燃起一根烟,语气惊讶,但更多想表明自己有能力成功,就像用火柴,他总是刻意一挥手,再递回面前,等两秒,点上,似乎很享受这份短暂的亮光。

说这种的时侯,他的神情完全不像16岁多的女孩,似乎真成了他渴求成为的那个大人。他也好几次指出,出来这三年,“一滴泪水没掉过”。他从没剃过胡须,为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。

但彪哥看见了他善的一面。刚开始小夏总乱丢烟蒂,后来逐渐改了,甚至会主动把烟灰缸放在顾客手边。有时路上有流浪汉,他让小夏去送水,后来小夏也主动跑出去送。然而,只要他不知道跑那里待上一段,回来又成了老样子。彪哥母亲也企图将他拉回现实,但有次小夏回答,“我这种人,都不知道哪三天死”,她再也不说了。

小夏不轻易展示善意,他说刚去北京独闯时,身上只有网咖卖废铁换来的20块,路过天桥,一个老大爷胡须花白,头发长得不得了,断了条腿。他想起了母亲,把20块都给了。但等他穿行一大圈,晚上回去,看到老大爷在喝水,而他还饿着腹部。

“为什么他能吃上饭我就没得吃?”他后来想明白了,“我认为自己都难保的时侯,帮助一个人就是在找死。”

宝藏

命运的嘲弄在于,这张脸让商朝勇在网路和现实屡次碰壁,他希望沥干重新融入社会,所倚仗的还是流量。现在,他完全依赖洗刺青师海飞活着。按照计划,洗掉脸、脖子、两只手指,衣服遮不住的地方。

刚开始,彪哥找到海飞,海飞心中挺厌恶,他没听说过小夏,“精神男子”也不是他的目标顾客。小夏来这天,他注意到一个细节,男孩一次拿起几块巧克力,一大口咬下去。这个画面忽然触动了他,马上又安排了一遍情境再现,拍了出来。第二天,他气愤地发觉播放上了20万,意识到这女孩“真是宝藏”。

这个40多岁的中年女人正烦恼找不到传播规律。他早些年花钱营运百度搜索结果,后来在抖音投放流量,稳赚不赔。但平台不让刺青行业投放后,最惨只有几十个播放,转化不了多少顾客,海飞也仍然认为埋没了引以为傲的技艺。

他收养了小夏,想了几天:小夏可以成为他的形象代言人,带他出席纹身展,用一张干净的脸展示自己过人的技术。他说,这行不是每个人都能安全去除彩色刺青,而且是脸部的。

作为回报,他还可以帮小夏免费清洗。小夏身上的刺青几千才能纹,洗干净起码须要几万块,虽然花的时间差不多。“一半出于恻隐之心,一半也由于小夏确实带给了我价值。”这个中年女人说话时常手舞足蹈,表情丰富到有些夸张,但说这话时,他跪坐在美式方椅上一动不动。

2023年4月,海飞给小夏洗刺青。周航 摄

海飞比其他人更容易理解小夏,他也经历过父亲再婚,13岁就来广州独闯,为了生存去过血库、卖过黄碟。不仅是小夏,干了这么多年洗刺青,他一眼能够辨认出精神男子,因为穷,找不了好师父,也没审美,他们的刺青都“非常廉价”,而且是大面积的。

“精神男子,70%都是再婚家庭,还有30%是父亲娇惯。”海飞总结。最初,海飞很困扰,为什么缺点满头的小夏会有流量,后来想明白了,这个人群在网上相当庞大。

流量,它跟人们生活的距离比我想像中还要近。在广州的一晚,我们在店旁边喝水,隔壁广告店的老板娘拿着手机过来聊天。她近来在快手又创了新号,几天工夫一万粉了,准备带货文具。她的小号,通过手写英语帐号,已经有两百多万粉。

她和海飞你一言我一句,一个艳羡粉丝多,另一个艳羡转化量高,自己没有变现渠道。冷启动、定向粉丝、公域、私域,某一刻,我甚至形成了错觉,自己不是在广州夜间的街头,而是置身于专业MCN短视频机构会议室。

小夏总问,“昨天那种播放上多少x万了吗?”又例如聊天间,不时地讲自己的过往,“全国有6亿人认识我”。

小夏说,最早海飞拍视频说话结结巴巴,脸也肿胀,是他一步步教成了现今。他不断向我述说对海飞的尊崇,把他尊称为唯一的朋友,跟父亲一样是别人生中的贵人。理由有好几个:一是学到好多“做人”,第二是包容,他之前做过犯错,海飞没追究,继续免费帮他洗刺青,第三是,“没在一个人的家里吃过如此久的饭”。

海飞时常念视频评论给他,起初都十分不堪。有次他让找一条夸他的,结果翻了三天,“没一条好的”,小夏认为自己应当发生变化。

其实,海飞也害怕自己会不会被“负能量”反噬,专门讨教了名牌学院的传媒毕业生,得到的答案是“要构建第三方人设”。评论区对公益清洗的一片好评让他有了足够胆气,偶尔也有骂他的,他毫不客气地回怼:“小夏脸就摆在这儿,你们谁有能力你来。”

18岁

故事的结局应当怎么样,海飞问。他指的是我这篇文章。“我们要不要帮他找份工作,送到鞋厂?”他提议了又不放心,“就怕他待会儿又跑了,把我们都坑了。”

事实上,海飞原本想过让小夏做自己的新媒体职工,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。去年3月海飞给他洗澡后,小夏还跑出去纹了两次身,一次乳房,纹了两个大字“欲望”,花了80元;还有一次,某个大网红纹了黑色牙床,他也给自己耳朵边纹了一个——现在他都用“不懂事”来解释一边洗、一边继续纹的行为。

海飞今年提出好好配合,年底掏出总营收的5%给小夏,结果小夏扭头又跑了出去,甚至用他的成果,给其他店在网上拍视频打广告。后来小夏洗了几个钓饵想回去,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接。最后,小夏直接跟随顾客溜进店面,海飞也选择了最后一次宽恕,但也长了教训,准备将小夏剩下半边脸留到最后洗,防止他再跑去给他人打广告。

也许是因为缺少正常的社会化,承受了太多超过年纪的经历,眼前的这个女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,确实是那个难以捉摸的复杂性,就像许多幅拼图搅乱了,同时展如今你面前。

很多时侯,他仍然像“精神男子”,眼睛近视,不时亮出“邪恶的目光”,不时起身,扯动嘴唇——现在很多了,海飞说,他不再这么暴躁,虽然洗干净了半边脸,但问的顾客还是好多,不过他都以沉默应对。

有时他又真像个小孩,会带点不好意思地问“蒋介石活着的时侯毛主席还活着么?”“哥,身材比列好是哪些意思?”之类的问题。13岁前,他说憧憬陈浩南,现在憧憬成为老总,马斯克那个类型的,不过他叫成了“马克思”。

拼图在一点点完成:吃饭时,海飞父亲踢翻碗,小夏像姐姐一样马上帮忙拾掇。评论区也开始出现正面评论,最近有人赞扬他身形,他高兴得不断重复提起。他甚至第一次洗了裤子。

但他依然野心勃勃,始终想改变命运。“想逆天改命就得通过自己的努力,等18岁以后,我会开启我的开挂人生。”他几乎早已等不及,好像18岁意味着世界都会颠倒,“餐饮,洗文身也好,做公司,开发软件也好,开狗庄、斗鸡场也好。”或许当初的“成功”给到他自信,他说,“文化不够,我实力来凑”。

夏朝勇,他从不叫自己的名子,也不想他人叫,因为这是他爸取的。等18岁他要更名夏侯锦,夏侯历史上出过不少名将,锦字则希望自己“前程似锦”。

他仍然恨着自己的女儿。那个习惯用暴力解决教育问题的中年女人还在打工,提起小夏不无怨言,短暂通话里,重复很多次说他这么多年没给家一分钱,只要钱。现在还拉黑他陌陌和电话,只有要钱就会联系他。

夏朝勇说,自己原本拚命想成功,就是想让父亲日子过好点。现在她96岁了,还干着劳作,他意识到能做的就是多回去瞧瞧,所以这一年回去了两次。

奶奶早已老到脑袋里只剩下些模糊的念头。他回来买一封她爱吃的饼,奶奶拿出自己那种黑色箱子,一块一块,数了八块钱给他,怕他没车费出去。奶奶也不懂刺青,以为他受伤了,接了盆冷水想让他洗干净脸,没去除也没说什么,“她会感觉自己双眼花了”。

不出意外,今年他真能去除身上的刺青了。相比成功,又或只是正常的社会化,这是最简单的一步。

但这对他的身体不这么容易。激光的火花不停闪亮,小夏不停地晃动,咬牙甚至迸裂——他确实比一般人怕疼得多。他提早打开音乐,是他父母一代人才听的那个老歌,说那些能够唱出他的心里话。手机里再度传出最爱的那首陈小春的《我爱的人》:

“爱不到我 最想要爱的人 谁能够要我 怎样呢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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